第2章 第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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尘埃落定

4

那是我凄凉而又惨淡的上辈子。

我小娘曾是嫡母身边的洗脚婢,却因为我爹醉酒与她一度春风,而后便很不幸地有了我。

我小娘身份粗鄙不堪,我爹视她为耻辱,从不承认我的出生,嫡母更是厌恶我们到了骨子里。

打我出生起,她便将我们母女二人仍在府中一处废弃的院子里,我小娘为了养活我,不仅要跪在她脚边求她恩典,更甚还要对宋府一些趾高气昂的奴仆摇尾乞怜,只为了那一口吃的。

我爹从没有来看过我们,我小娘磕磕绊绊九死一生将我拉扯长大,我经常看见她一个人偷偷掉眼泪。

她还时常对我说:「妤儿,是小娘对不起你,生下了你却没能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,不仅害你跟着小娘挨饿受冻,还要受人欺凌遭人辱骂。」

我抱着她安慰她:「没关系的小娘,只要能跟你待在一起,妤儿一点也不苦。」

我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十五年,好不容易等到我及笄长大了,却还没来得及给小娘的生活带去转机,转眼就被嫡母想起了。

她要我替宋清溪生儿子,那时我毅然决然拒绝了她,我还说:「大娘子将我当成什么了?嫡姐自己生不出便生不出,凭何要糟蹋别人?!」

大娘子恼羞成怒狠狠扇了我一耳光,然后将我关进了柴房,断水断粮,逼我低头答应。

我打小就饿惯了,整整三日我硬是挺直了腰板不应。

却没想到,我小娘为了给我求情,被大娘子打了二十个板子泄愤。

大娘子前来告诉我:「你小娘现在高热不退,若再不延医问药只怕熬不过今晚了,你若是再不想清楚,她可等不到你出去了。」

我憋红了眼听见自己咬牙吐出几个字:「我答应你。」

5

我从柴房出来了,但我的小娘还是没等到我去见她。

大夫来的时候她已经快要不行了。

大夫说她身子底子太过薄弱,又没有及时处理伤口,导致伤情恶化无力回天了。

小娘最后拉着我的手有气无力地轻轻啜泣:「妤儿,往后小娘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,你一个人可怎么办?」

我抱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「不会的,小娘您不会有事的,妤儿不能离开您,妤儿不能没有您,小娘求求您再坚持一下,一定会有办法的!」

小娘望着我,眼中藏满了不舍与担忧,然后离我而去了。

那一天,我抱着小娘冰冷的身体枯坐了一整夜,那是我从未感受过的,所谓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。

自那以后的每一个辗转反侧的深夜,我都会紧紧抱住那个破碎的自己,我告诉自己,小娘她没走,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陪伴我。

你看,她依旧会抱着你睡觉,会给你唱儿歌,会给你讲故事,哄你安睡……

小娘的丧事被匆匆办了,对外只称是突发恶疾去世。

而我那个爹,从始至终都没来看过一眼。

我小娘的头七之后,我被送到了陆府,就和如今一般。

可那时候我因为小娘的死痛不欲生,便任由她们摆布。

我很快就怀了孕,然后被接回宋府藏起来偷偷养胎。

我辛苦怀胎十月,宋清溪便伪装了十个月,直到生产日。

如果说害死我小娘只是一个逼我就范的手段和开始,那么从他们逼我的那一刻起,他们就没有想过要留下我的性命。

生产当日,大娘子请了稳婆,在孩子出生后自己将他抱走,然后偷梁换柱送去了陆府。

而我,大娘子一句,「难产,保小不保大。」我便在稳婆的操作下因失血过多而死……

我没想到我还有再次睁眼的机会。

但这一次,我选择了答应大娘子的要求,以此来换取我小娘的平安。

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,我浑身冷汗不止,却也因此退了高热。

不过是又一次死里逃生罢了。

可既然活下来了,我便要拉人一起下地狱!

——

第二日,宋清溪让杏桃来给我上药,是上好的金疮药,用了之后不会留下疤痕的,他们是怕被陆循礼发现。

我在进陆府前,大娘子也曾花了大价钱买了上好的药,来替我治好了满身的疤痕。

杏桃还自认为好心地劝说我:「你别与大姑娘唱反调,踏踏实实得听她的话,早日怀上孩子,便能早日离开这个地方,何必要让自己吃这些苦头。」

我苍白着脸色笑了笑,「我本就没有要与她唱反调,是她自己心有不甘,拿我撒气罢了。」

我看得明白,杏桃这样在高门府邸中伺候的贴身丫鬟又怎会看不明白,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。

休养了三四日,我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的了。

宋清溪出门前来警告我,「我今日有很重要的宴会要参加,你就留在府上好好养伤,若是让我发现你又趁此机会跑出去勾引郎君,我扒了你的皮!」

我听话地应下,「嫡姐放心去便是,我就在此躺着,哪儿也不去。」

我恨恨地剜了我一眼才离开。

6

她前脚刚走,我便起身梳洗一番换好衣裙出了门。

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,怎可能说丢了就丢了。

我在花园里踱步了半晌,算着时辰往回走,然后不小心又迷了路,走到了那日的清泉边。

只是出乎我的意料,我并未在此见到陆循礼,也不知是不是他今日有什么事耽搁了。

我此前从府上别的丫鬟口中得知,陆循礼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来清泉边坐一坐,只为了那片刻的清净。

我摸不准宋清溪回府的时辰,也不敢在此多等待逗留,没见着人就只能先回去。

「又迷路了?」

还没等我遗憾转身,身后就传来清朗的声音。

我转过身去,陆循礼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,他还是来了,不过晚了些时候。

我福了福身,面有尴尬之色,「姐夫,我有些不认路。」

他轻轻嗯了声,走上前在他固定的位置坐下,「我才刚到,还不能送你回去,若是等得,便等我一会儿。」

我轻轻应了声,站在原地等他。

他回头朝我招了招手,「站着不累吗?过来坐会儿。」

我有些拘束地踱步上前,在离他远些的位置坐下。

一言一行恪守礼仪,没人能想到我二人在夜间亲密缠绵,包括陆循礼本人。

他声音淡淡的:「知道我为何每日都来此吗?」

我摇头:「不知。」

他目光落在平静的水面上,仿佛想起了很久远的事。

「我生母是在此跳下去的,她在这池清泉里寻了个安身之所。」

我震惊不已,从未听说过陆府还有这等秘事。

大抵是我表现得太过惊讶,他对我多解释了几句,「外面都传我母亲是病故的,实则不然,她接受不了我爹与她妹妹之间的私情,自戕了,祖母为了陆府的名声将此事隐瞒了下来。」

我坐在原地没动,浑身的血液凝固了,面色一寸寸白了下去。

他看向我:「怎么了?吓到了?」

我木讷地摇头,有些匆忙地站起身来:「姐夫,姐姐该回来了,我还是先回去吧。」

起身起得太急,我一下没站稳险险就要朝水里栽去。

幸亏陆循礼眼疾手快,上前一把捞起我,将我揽进了怀里。

我手忙脚乱地拽住他的腰带,趴在他胸口喘气。

他抱着我半晌没松手,直到我反应过来,连忙从他怀里退出,面红耳赤地低头道歉:「对不起姐夫,我,我刚刚没站稳。」

他握紧手心将手收到身后,嗓子不知为何有些低哑:「没事,我送你回去吧。」

我二人一路无话往回走,快到地方时,我犹豫着道:「姐夫,剩下的路我认得了,我还是自己回去吧, 若是让姐姐瞧见误会了就不好了。」

他垂眸看向我:「她为难你了?」

陆循礼何许人也,怎可能看不出宋清溪表面的和善待我,兴许从一开始我说我与小娘单独住一起,他就明白了我的处境。

但他并没有立场说什么。

我故作轻松地笑着摇了摇头,「没有的,姐姐她,待我很好。」

他看出我的故作坚强,对我道:「若是有什么难处,可以来找我。」

「多谢姐夫,那我就先回去了,姐夫也早些回去休息吧。」

我看见他点了点头,但是他一直站在原地没走,我走出老远了回头,他还站在那儿目送我。

7

万幸今日宋清溪回来得晚,杏桃跟着她一路出去了,她不敢让别人监视我,怕漏出破绽,所以今日我算是顺利躲过了一劫。

她回来时见我已经睡下,也没有多找我麻烦。

距离她给我的一个月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小半,可我的肚子依旧没有动静,宋清溪着急,等我的伤一好就安排我去伺候陆循礼。

陆循礼好像已经习惯了我总是不点灯,他进屋后直接摸黑躺到我身边来。

不知是不是白日里多了些接触,我竟有些紧张。

他摸索着牵着我的手,却没有旁的多余动作。

「郎君?」

他侧过身将我揽进怀里,脑袋搁在我的肩窝,声音晦涩不明:「睡吧。」

我估摸着他心情不好,试探着问:「郎君可是遇到了什么要紧事?」

「没事。」

他这般态度,倒令我有些不安,但我也不敢过问太多。

我二人沉默了良久,久到我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,他却又突然磨蹭着来亲我。

「郎君?」我含糊着唤了声。

他张口咬了咬我的唇肉,嗓音藏着暗欲,「唤我陆循礼。」

我顺从地唤了声:「陆循礼。」

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,手底下的动作越发急切发狠。

第二日我很不幸地哑了嗓子。

宋清溪恼怒地瞪我:「今日可是陆老夫人的生辰!你若是漏了什么破绽我唯你是问!」

我委屈极了:「我到时不说话就是了。」

她听着我这老牛拉破车般的声音,嫌弃地撇开脸去。

陆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办得自然是风光又体面,我整日跟在宋清溪身后忙前忙后,前来的宾客总要问那么一两句我的身份。

宋清溪对外解释:「这是我妹妹,我前些日子身子有些不适,母亲让她来陪我一段时日。」

旁人因此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变了,说得好听是来陪伴宋清溪,说难听了不就是宋清溪为陆循礼准备的妾室吗?

我知道宋清溪要辱我名声,但没关系,我本来也没清白到哪儿去。

忙了一整日,等到夜里送完宾客,陆老夫人才安排陆家自己人坐在一起用晚膳。

陆家家大业大,便是自己人也坐了满满一屋子。

我坐在宋清溪身旁,陆家男儿郎都单独坐在对面一排,与我们正对面的便是陆循礼。

我与他目光不经意相撞,片刻后又各自撇开。

陆家的孩儿们各个积极地向陆老夫人献礼,恭贺祖母生辰快乐,好不热闹。

宋清溪也准备了自己亲手绣的一副万寿图赢得陆老夫人的夸赞,自然她也替我献了礼,只是我没办法开口说话,很是失礼地连一句祝福的话都没说。

宴会结束后我被宋清溪拉进房间里,她又莫名其妙扇了我一耳光,打得我头晕目眩的。

她这次有些失了理智,一把揪住我的头发:「你个小贱蹄子,究竟给郎君下了什么狐媚药!今日在宴席上,他竟一直看你!」

她早就已经忍了一晚上,家宴的时候陆循礼的目光频繁往这边看来,一开始她还洋洋自得以为是在看自己,还羞涩地理了理鬓发朝他一笑。

谁知他压根儿就没理,再仔细一看,他看得哪儿是她宋清溪,分明就是宋书妤!

8

我捂着头皮痛苦求饶:「嫡姐你误会了,我与姐夫什么都没有!」

「你当我是瞎的吗?我看得真真切切,他看你那眼神都能把人溺死,你还敢说你们什么都没有!」

「杏桃,看着她,从今日起就让她待在屋子里不许出去,也不许给她吃的,我倒要看看郎君能记得你几时!」

说罢,她自个儿气冲冲地出去了。

我有气无力地躺在床榻上,缓了半晌,等到头皮不再那么疼了就准备睡下。

谁知夜里宋清溪又回来了,而且这回她比方才更疯。

她不知从哪儿拿的鞭子直接将我从睡梦中抽醒。

「我打死你个祸害人的小贱人!」

我抱着脸由她发泄,等到她打累了我才摸索着下床找药。

杏桃安抚好她回来,替我擦了药。

「你也别怪大姑娘,自打你来府上,她怕大郎君察觉,就一直没再与他同房过,今夜也不知怎的自己跑去了,谁知大郎君竟不碰她,还称有要事直接去了书房,大娘子这才想不过回来找你出气。」

我闷闷地应了声,没多说什么。

之后连着两日我都被关在房间里,没吃的没喝的,更加别说见到陆循礼了。

我以为宋清溪很快就会送我回宋家,自己的计划就要失败了。

谁曾想没过第三日,外面传来陆循礼的声音:「宋二姑娘呢?」

外面守门的丫鬟不知真相,只说:「大娘子说二姑娘这几日身体不适,在屋子里修养呢。」

「我进去看看她。」

我听见脚步声朝门口走来,我连忙爬起身上前将门抵住,「姐夫,我没事。」

他脚步顿住,「你怎么了?」

我压下满嘴的苦涩,笑了笑:「我只是染上了风寒,姐夫就别进来了,若是不小心过了病气给你我可就罪过了。」

「你把门打开,我看看就走。」

我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担忧,但我还是只能拒绝:「不用了姐夫,我真的没事,等过两日我身子好了再去向姐夫问安。」

好不容易将他劝走,我浑身失力般跌坐在地上。

又过了两日,我都饿得有些神志不清了,一直到夜里宋清溪才让人打开了我的房门。

可她不是来放我走的,她上前将一碗黏糊糊的药猛地泼到我脸上。

「好你个宋书妤!你竟敢背着我偷喝避子药!我说你这肚子怎么一直没动静,感情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,竟然背后做手脚!」

她怒而将瓷碗摔碎一地,「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,那我也没必要留着你和你小娘的命了!杏桃,送她回府,请我娘处置!」

杏桃上前将我从床上带起来,拖拽着我往外走。

宋清溪早就提前清了场,只要杏桃从后门带我出去,外面就有马车接应送我回宋府。

而我任务失败了,回去后我和小娘必定都活不了。

我试图挣扎了一下,可连日的饥饿和之前未痊愈的伤令我手脚发软,根本没有挣扎的能力。

杏桃将我带出院子,还未多走出几步便堪堪停了脚步。

她双眼惊恐地看向负手站在门口的陆循礼,「大,大郎君。」

宋清溪听见动静跑出来,结结巴巴地解释:「郎,郎君怎么来这儿了,我妹妹受了风寒一直不见好,我正打算送她回府好好修养呢。」

陆循礼眸中几乎结了冰,「避子药?」

宋清溪面上的伪装应声而碎。

9

陆循礼没多理会宋清溪的惊恐,他上前从杏桃手上接过我,将我打横抱起。

临走之前,他对宋清溪道:「去祖母院子外跪着,晚些我去找你!」

我被陆循礼带到了他书房里休息的软榻上,他让人给我煮了清淡的白粥喂给我,又请大夫给我开了药,让底下丫鬟替我上药。

换好新的衣裙后,我躲在被子里不敢见他。

他进屋来坐在榻边,「我知道这件事你也是受害者,你将实情告诉我,我定会为你做主。」

我小心翼翼拉开被子望向他:「你不怪我吗?」

他摇头。

我一个没忍住落下泪来,「我,我也是被逼的,他们拿我小娘的命威胁我......」

我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,然后他说让我在此好好休息,便出门去了。

我不知他们具体是如何处理的,只是后来听照看我的小丫鬟说:「老夫人和大郎君已经商量好了,要将大娘子给休了,陆家已经派人去宋府传话了。」

我有些担心我小娘:「大郎君呢?我想见见他。」

陆循礼很快就过来找我,我对他说:「我也想回宋府去,我担心我小娘。」

陆循礼安抚我:「你放心,你小娘那边祖母已经给宋家大娘子递过话了,她不敢为难。」

「可是我还是想回去。」

我知道我留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,而且经此一事我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,若是还留在这儿,只会连累陆府的清名。

陆循礼沉默了半晌,「好,我先送你回去,你再陪陪你小娘,等你心情好些了,我再上门去。」

我惊慌:「上门做什么?」

他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:「自然是上门提亲。」

一直到我坐上回宋府的马车我人还是浑浑噩噩的。

陆循礼说他要娶我,他说他其实早就有所怀疑,只是没有证据,更加害怕是自己胡思乱想到头来辱没了我,他想不到竟会有如此荒唐之事。

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,宋清溪这等恶毒之人陆府留不得,而我因他失了清白他也应该负责。

回到宋府后,宋清溪已经先一步被大娘子接了回来,声名尽失的下堂妇,再也没脸出来见人。

大娘子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剜我的肉喝我的血,但陆循礼已经放出话来了,他要娶我,宋府须得全须全尾地将我送上花轿。

陆循礼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名声,我却因此好生自责,我利用了他。

一直以来我都是故意为之,故意引他注意我,然后告诉他,再等两日去向他请安,我赌的是,两日后我没出去他会来找我。

事实证明我赌赢了,可我并不开心。

直到见到我小娘,那种不开心直达顶峰,我抱着她痛哭了一场。

「没事了妤儿,一切都过去了。」

夜里我睡在小娘身边,看着她瘦弱的面庞,心里在滴血。

她这一生,从生下我就开始了不幸的生活,可到了如今,我依旧给不了她好的生活。

有些仇,有些恨,它深深地藏在骨子里,没日没夜地折磨我,若是要我就此轻拿轻放,我不甘心!

10

在宋府住了半月,大娘子和宋清溪都没来找我和小娘的麻烦,倒是我爹得知了陆府的事后,气得亲自上门将我和我小娘臭骂了一顿。

「养不熟的白眼狼,竟为了顶替你姐姐的位置如此设计陷害她!我只恨这辈子遇见了你们娘俩!」

十五年来,他头一次迈着尊贵的脚步来我们这处破院,却是为了来给宋清溪出气的。

我冷眼看着他:「我也只恨这辈子生在了宋家,成了你的女儿!」

他结结实实扇了我一巴掌,愤然甩袖离去。

小娘上前替我擦拭嘴角的血,心疼不已。

「你说你跟你爹争这口气做什么,咱们就安安稳稳的过这后半辈子,别跟他们计较了。」

三日后,陆府传来消息,说明日是良辰吉日,陆老夫人和陆循礼会亲自上门下聘。

我小娘高兴地睡不着觉:「陆郎君是个重情重义的,以后你跟着他也算是苦尽甘来,娘也就放心了。」

我抱着她没说话,直到她睡着了我才起身离开。

夜半三更,宋太尉府上无缘无故起了大火,火势凶猛,却只有正房和西厢房烧得最快,快到眨眼的功夫就烧得什么都不剩了。

包括宋太尉夫妇和宋家嫡长女宋清溪,也一并葬身火海,底下人根本就来不及施救。

宋家其他人死里逃生,狼狈地躲在府外看着昔日辉煌的太尉府,一夕间只剩下了灰烬。

我小娘拉着我的手臂躲在人群中瑟瑟发抖。

很快朝中派了人前来彻查,来的人是大理寺少卿陆循礼。

他第一时间确认了我的安全,然后才带着人进去探查。

起火的原因很简单,是有人故意纵火,而且在正房和西厢房外泼了大量火油,才导致火烧得这般快。

大理寺出了名的断案如神,很快,陆循礼站在我面前,他眼中布满了红,伸手温柔地牵起我。

「跟我去大理寺走一趟吧。」

我被关在大理寺一间地牢里,陆循礼让所有人退下,牢牢将我抱在怀里。

「为什么?」

他声音嘶哑,我第一次看见他流露出这般痛苦的模样。

「陆循礼,对不起,我不能嫁给你了。」

「宋家待我凉薄,我与母亲在他们手上受尽折磨,我若是就这样放过他们,我心有不甘。」

陆循礼抬眼看着我,「你为何不说与我听,我可以帮你,至少,我们换一种方式,就这样杀害朝廷重臣乃是死罪!」

我眼中萦起薄雾,「可是我不想连累你啊,陆循礼,我本就是在利用你,我不想宋清溪过得好,我听他们的安排去陆府,我也是刻意接近你引诱你,我就是要你抛弃宋清溪,从一开始我就目的不纯,你为何还要对我这么好?!」

宋清溪最想要的,是陆循礼,所以我要她失去,要她痛苦,要她下地狱!

可我没想到,我会因此得一人心。

陆循礼抱紧了我,「书妤,我该拿你怎么办?」

「没关系的,以后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,你很快就会忘记我,我只求你替我照顾照顾我小娘,不用给她多好的生活,只要能有一间屋子住,能有一日三餐吃,便足够了。」

「另外你帮我告诉她,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,这一次,换我丢下她一个人先走,让她别为我伤心,要好好活着......」

陆循礼突然低头亲吻我,将我未尽的话统统堵了回去。

11

我所犯乃是弑父杀母天理不容的穷凶极恶之事,官家下旨即刻处死。

我坐在牢中静静等待奔赴刑场,先等来的却是陆循礼给我准备的送行饭。

我与他头一次坐在一起同桌而食,我们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,我含混地将眼泪和米饭一并咽下。

我本以为我可以很坦然地接受这一切,可我如今,除了我小娘,竟还多了一个舍不下的人。

以至于这顿饭,吃得我心口密密麻麻地犯疼。

我好像疼晕了过去。

——

再醒过来,我在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船之上,小娘见我醒来,抱着我痛哭流涕。

「你这个傻孩子!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犯糊涂,你说要是没了你,你让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!」

我有些摸不着头脑:「小娘,我没死吗?」

「你这傻孩子,说什么胡话,是陆郎君救了你,他在行刑前以死刑犯替了你,将你送出来了。」

我惊心,「那他呢?他没事吧?」

「放心吧,陆郎君是个有手段的,这件事没人知道。」

我松了口气:「那我们去哪儿啊?」

小娘抱着我看向一望无际的海面,「去江南,咱们娘俩从新开始。」

我躲在她怀里,看向身后越来越远的上京,从今往后应当是不会再见了。

小娘瞧出我的想法,「你放心吧,陆郎君说了,等他料理完手上的事,会来寻咱们。」

再次见到陆循礼是在六个月后,他在傍晚敲响了我与小娘住的小宅门。

我惊讶地看着他,他笑得很温柔,「我说过,我会娶你的。」

我一开始以为,陆循礼想要娶我,是出于责任,他觉得我失了清白,他应该对我负责。

直到后来,我与母亲在江南学了手艺,开了一家绣坊,而陆循礼总是上京和江南两头跑。

一天夜里,我问风尘仆仆而归的他,「就为了对我负责,让自己这么辛苦值得吗?」

然后那天夜里,我才知道,他想娶我,原是真心。

番外陆循礼

我与宋家的婚约是自小订下的,但我并不心仪宋家姑娘。

祖母告诉我,宋家百年世家,教出来的女子不会差。

我想着既然祖母喜欢,那我便成全她老人家。

成婚三月,我与宋清溪的感情一直不咸不淡,直到有一日,我被人下了药。

我感觉宋清溪好像变了,一个寻常矜持温婉的人突然会对我说情话,会声音婉转的叫我郎君。

我觉得有些奇怪,但并未多想。

直到有一日,我在清泉旁遇见了宋家二姑娘,她迷路了。

羞羞怯怯地向我行礼,我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了夜里的宋清溪。

我觉得荒唐,我竟是如此思想龌龊之人!

可我忍不住将目光放在她身上,小姑娘总是娇娇怯怯的。

她与宋清溪长得很像,可气质截然不同,我觉得我不应该将两人混在一起。

更何况,这是妻子的妹妹。

我让自己别去想,可夜里总是将二人混为一谈,甚至不经意间试探她,我觉得自己有些疯魔了。

直到第二次在清泉旁遇见她,那日我其实是故意去晚的,我怕遇见她。

但有些事情躲也躲不过,我故意告诉她我母亲的事,其实是为了提醒自己,不可生了妄念。

可她偏偏在我面前险些跌进水里,我还来不及思考,动作已经非常迅速地将人捞住。

她跌在我怀里,夜里的熟悉感扑面而来,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。

我很是煎熬,一边想不该如此,离她远一些,一边又忍不住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。

我万没想到这是宋清溪的手笔,更没想到她在宋清溪手下受尽折磨。

我想,无论如何也是血缘至亲,我当真低估了宋清溪的恶毒。

我同样也没想到,那般娇娇怯怯的小姑娘会下那样的决心,竟一把火烧了宋府。

为了报仇,她不惜一切代价。

可我能怎么办呢?

我舍不得她,我心疼她的遭遇,后悔没能早些遇见她,我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将她留住。

万幸,我成功了。

【完结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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